黄军军：被娄烨选中，和秦昊搭戏，我的第一份实习是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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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采访的前一天晚上，我又看了一遍电影《推拿》。在一众娄烨式人物轰轰烈烈的情爱悲欢中，有一个角色显得有一丝不同，藏着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魅力。他是徐泰和，一个低调少言的视障青年，有着寻常大众普通而又甜蜜的烦恼，苦于无法回应女孩子的心意。

这个角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觉得他在娄烨光怪陆离的人物设定中，平凡得有些清新脱俗。看到他的时候，好像你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发现它如此殷实且值得赞美。赋予这一角色以力量的，是泰和的扮演者黄军军。

黄军军现是一名执业医师，在南京一家公立医院推拿科工作。八年前拍摄这部电影时，他还只是南京中医药大学的一名学生。从出演《推拿》到从业推拿，人生的就在缘分和奋斗中交织出一条平凡又不凡的特殊印记。

▲黄军军在电影《推拿》中饰演的角色徐泰和

眼盲，却看到了人的心盲

黄军军一出生即患有先天性白内障，很小的时候家人就带着他去上海求医，找德国大夫治好了眼睛，因此度过了一个拥有光明的童年，生活同其他孩子无异。

“后来就是因为小时候学习压力有点大嘛，玩游戏玩得特别多，视力就慢慢下降了。” 黄军军爽朗地笑了，语气显得很轻巧。对于大多数80、90后，小时候玩游戏是一份共同的儿时记忆，是一件看似不痛不痒的小事。然而它最终演化成黄军军致盲的直接原因：从十一二岁开始，黄军军的眼疾开始恶化，最终鉴定为视障二级，视力落到仅有0.2度。

黄军军谈起这份往事时，心情很坦然，事实上，整个采访过程都洋溢着轻松随意的气氛，让人在欣赏他豁达的同时，也感叹在这一念之间人生境遇的改变。

“视障”的称呼和评级常常让公众生畏。对于视障评级，普通人知之甚少，尤其是在当时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社会背景下，受到歧视或误解自然就成了视障人士的家常便饭。

黄军军一开始同其他残障人一样，经历了义务教育入学的困难。几经辗转后，他终于被如东的一所小学“收留”。视障二级的患者其实存有光感，如若和正常的孩子一起上课，坐在教室第一二排也能够看得见黑板，并不影响集体教学和学习的进度。但老师和周围孩子却一直保有一种固有的偏见，认定他就是和常人不一样，是个无可救药的瞎子，只配过可悲而注定低人一等的生活。

这样一来，人们观念上的“盲人形象”被建构，成为了一种疾病的隐喻。无知成了人际关系中可怕的武器，它们将被妖魔化的疾病归咎在患者身上，黄军军就成了群体意志的牺牲品。每一种对社会常规的偏离都可被看作一种疾病，每一种疾病都可从心理上予以看待，黄军军看到了人心的“盲"。

不论是出于残障还是非残障人士的视角，黄军军都被视作在平凡与不平凡之间游走。但站在自己的视角上，他只顾着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工作，闲时培养个人兴趣、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与他人并无二致。

初二时，他在南通市残联的盲人门球省队选拔中被选中，被公派送至南京进行集训，就这样在盲人学校里读了几年中学。在省队的时光让黄军军重新找到了自己在群体中的定位，团队的归属感让他愈发开朗了起来，塑造了他如今坦荡爽朗的性格。

中学之后，他从特殊学校重回普通教育系统，继续修读了中专和大学。随着社会观念的不断演进，再加上高等教育适龄人群自身观念的不断进步，黄军军不再感知到从前那么强的外部阻力。

聊起自己这么多年人生中最难忘的经历和最大的遗憾，黄军军并没有朝着残障的那方面去寻找。他回忆起11年参加第八届残疾人运动会的经历，为当时自己放弃上课为封闭式训练所做的努力，以及最终比赛因换人失误惜败的结果而扼腕。

与生活折射出的其他面相比，残障的身份并非是他最刻骨铭心的回忆。盲早已是是黄军军身份认同感的来源，是其自我接纳的一部分，相较起来，他更在乎那场几乎改写人生的比赛输赢。

▲电影《推拿》中的一张集体照，后排左起第一位是黄军军饰演的人物徐泰和

《推拿》，初入社会的一方练兵场

正是由门球这一层爱好的关系，才使得黄军军有机会了解到电影《推拿》招募演员的信息。2012年，正值黄军军大学五年级临近毕业，他得知了那次表演机会。当时导演组已敲定在南京拍摄，遂找到江苏省残联协助选角。

省残联以往带队的领导和老师联系到黄军军，极力鼓励他参演。从未有过表演经历和演绎梦想的黄军军，抱着竞技体育人积极备赛的心态，认真准备了那次试镜。最终，在经历了层层面试及多轮竞演后，他获得了上镜机会，就这样误打误撞地闯进了文艺圈。

当被问到“自己的形象要在大银幕上放映，当时有没有什么顾虑"时，黄军军给出了否定答案，“当时就想着这是个很好的机遇，又是宣传视障人群生活学习的电影，我觉得挺好的，想要务必争取一下。” 娄烨导演看到他沉稳内敛的形象，觉得和原著徐泰和的人物十分契合，遂将这一角色给了他。演员黄军军就这样诞生了。

进入了片场，黄军军才发觉，残障与非残障融合的边界，其实可以延展到更多更远的地方。

《推拿》是一个融合的剧组，从场地到指导到表演，都存有两个群体合作的影子。成功的拍摄离不开开机前万全的准备，从硬件设备到心理建设，事无巨细都需要缜密的考虑和规划。

由于剧组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首次同残障人群合作，故片场设置的很多无障碍设施，都是基于视障演员的需求与反馈在双方的交流和磨合中不断完善的。虽然一开始为配合残障人士表演，片场已装有了盲道，但大家认为无障碍理念不能仅仅局限于消除残疾人工作上的障碍，亦要体现在对残疾人生活便利的关怀上，于是剧组在各电梯口和场间配上了盲文指示，以方便视障人士的日常通勤。

和大牌演员切磋演技的时刻也令黄军军难忘。休息间隙，常常有非残障的演员前辈前来取经，询问他盲人生活的种种细节，向他请教各种盲人无意识的本能动作，这让他对个人和自己所处的群体，有了一次全新的剖析和认知。

▲电影《推拿》的一张角色海报，黑暗中一束光打亮了角色侧颜的轮廓

在拍摄《推拿》前，黄军军从未接触过表演，所受与表演相关的正规训练也仅限于拍摄期间的几次集训，但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演技的发挥的和最终效果的呈现。他和各位视障演员为了此次表演都下足了苦工，视障不能成为影响他们专业性的理由。事实上，当时的演员们都住在一间集体宿舍中，加快了相互认识、彼此熟悉的过程，也创造了良性的工作氛围，这与电影里沙宗琪按摩院盲人们的生活状态如出一辙。

在观众看来极具冲突与爆发力的“宿舍楼下拒绝告白”的那场戏，据他所言演起来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困难重重。他和剧中金嫣的扮演者姜丹早已在几日前商定好表演的预期效果，拍摄时一气呵成。平日里，他们没事就泡在一间屋子里啃剧本、磨演技，表演在当时，无疑已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如同呼吸一般稀疏平常。

意想不到的挑战实则落在了别处。即使有了积极酝酿的情绪和极具感染力的表演，视障演员们仍旧有一项天生的劣势，那就是无法自如地做到表情管理。娄烨导演就时常为影像呈现出来画面感到忧愁。令黄军军印象最深刻的，是电影中吃橘子的一场戏。因为看不见自己的面部神态，黄军军只能依赖他人的反馈调整自己的演技。一个简单的被喂吃橘子的场景，他足足拍了二三十遍，“大约也吃了三四斤橘子了吧。”

▲《推拿》电影中吃橘子的戏，黄军军拍了二三十条，足足吃了三四斤橘子

在黄军军看来，参演《推拿》并非是人生的高光时刻，它更像是一方试着融入社会的练兵场，用一种浪漫诗意的方式，让仍在大学读书，涉世未深的他触及到社会生活的多面。

片场如同一个制造精密的机器，大家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运作。遇上的各类突发事件，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面对不可控因素导演和各指导圆滑变通的处理方法，都让黄军军在增长演技之外获得了质的成长。他十分感激这次参演经历，将它小心地留存在心底。拍摄结束后，黄军军的未来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明晰，理想在他眼前变得具象化了起来。参与内地第六代导演的电影创作，无疑是一个人最佳的实习经历。

从《推拿》到推拿，让影像走进现实

《推拿》为黄军军提供的内生的斗志，而非一条星路。演完电影后，黄军军无意继续走文艺道路，而是回归本职专业，潜心研究中医推拿。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医生。命运又一次为他创造了一个巧合。

即使是在回忆中，考取中医推拿执业医师资格证的学习之路也是坎坷的。因为要考到具备从业资质、存有处方权的医师执业资格证与验证职业能力的针灸师资格证存在本质的区别，二者难度不能同日而语。毕业后的那一年，黄军军不问身外事，仅一个劲学习。最终，他终于如期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正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医者。

▲坐在医院诊间工位上，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的黄军军

然而事业上的成功，并不会中和掉外界对残障人士的偏见和刻板印象。盲人做医生，外界的质疑有时还有愈演愈烈的迹象。黄军军作为医师就业就遭遇了数次碰壁。他所面临的阻力首先是来自于用人单位。

因为在各大公立医院，应聘中医推拿科的岗位需要同健全人士一同竞争，行业上的职业歧视就成了残障群体求职路途上的一大障碍。在当下，许多用人单位和企业依旧会优先考虑健全人士入职。对此，黄军军看得很开，打开一家单位靠的是门面和招牌，留在一家单位凭的是本事和人品。秉着这样一种乐观看淡的心态，黄军军在多次尝试后终于敲开了一所医院的大门，获得了有编制的岗位。

对于就业，黄军军认为没必要的杞人忧天应当避免。事实上，黄军军的大学同学们大部分都下海开了自己的私人按摩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最后选择进入医疗体系。

他很理解这一趋势的动因，现在正值创业的好时机，国家政策扶持力度又高，创业成本相对较低，难度适中，行业内部也有定期的技能交流会和互助组，这都给休闲保健类盲人按摩店的兴起创造了良好的生态条件。

虽然他坦言体制内的医生待遇要普遍高于外界平均水平，但黄军军依旧觉得，残疾人和健全人一样，要勇于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收入高低只是一方面的影响因素，主因是要克服心理上的自卑，遵从本心。

▲黄军军在问诊

除了来自雇主的质疑，黄军军每天问诊也常碰到颇有疑虑的患者。令人忍俊的事实是，同样是做推拿工作，私人休闲保健类的推拿服务人们都纷纷推崇由盲人操刀，而到了医疗系统中面向治疗的中医推拿，大家又对盲大夫起了戒心。

人们依旧会因为个人的残障状况而怀疑一位医生的专业水平。有些患者在发觉到他的视觉障碍后，会发出类似这样的诘问 “你这个样子到底行不行啊？” “行不行您来试一次不就成了，不满意您可以求诊别的医生。”不怒不嗔的回答中透露出的是他一贯的自信。

在黄军军的诊室，一共有两名医师。他的同事也是一位视障医生，是全盲。两人平时展开工作十分自如，不需要外人协助，诊间也没有明显的盲文标示。黄军军觉得，很多时候周围人往往低估了残障人士的工作能力和生活独立性，从而给予过度的保护。

有一次他的快递到医院楼下需要签收，诊室的阿姨听到第一时间就想冲下楼帮他带拿。但其实，不仅是签收快递，黄军军平时还能骑骑车，打打篮球，这些都是健全人无法想象的一面。

比红烧肉好看的爱情，你在哪里?

奇途的团队初次接触到黄军军，是通过今年云上交友活动的契机。作为此次奇途七夕相亲的遗珠，他表达了自己未能参加线上相亲活动的遗憾。最近忙着考证又要上班，城市快节奏的生活让他在延伸社交圈方面捉襟见肘。他略带窘迫地透露，先前几次失败的恋爱经历都因自己上学时拼命三郎的特质而无疾而终。如今，安定下来的他年长了几岁，也睿智了几分。渴望一段稳定安然的关系。

在电影《推拿》中，内敛的徐泰和因一句“你比红烧肉还好看”的朴实告白而深入人心，这也许和黄军军本人敦厚的本质相通。他也毫不掩饰地告诉我们，这句经典台词是导演执意要加的，原著小说中并没有这句话的设计。拍摄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在强忍着，生怕下一秒就出戏笑了出来。

▲黄军军在电影《推拿》中饰演徐泰和，同影片中另一位演员姜丹饰演的金嫣是一对荧幕情侣

黄军军自我评价是一个内向的人，工作之余爱好篮球、读书和旅游，目前月薪过万，在南京有房，期待遇见一位89年上下的同龄有缘人相伴，160左右，残障或非残不限，外地女性欢迎，希望未来的她工作稳定，个性温柔开朗，孝敬父母，是顾家型的女孩。有意向进一步了解的，欢迎在微信公众号后台留言。

作者丨林悦

95后，志在英语翻译，却用中文写作，石墨文档玩家

编辑丨文少爷

图源丨 黄军军 剧照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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